汪凤炎 緬懷楊先生

發佈時間:2018-12-03

主题:杨国枢先生追思会
时间:2018年7月21日晚上19:10-21:00
地点:昆明市云南民族大学(呈贡校区)格致楼B-204室

弘扬本土心理学思想精义是对杨先生最好的怀念
汪凤炎
(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

各位老师和同学:
晚上好!

公元2018年7月17日凌晨,敬爱的杨国枢先生于睡梦中辞世。今天晚上,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举行追思会,沉痛悼念我们尊敬的、亲爱的杨国枢先生!

2018年5月1 日我曾在台北市。因先前几次去台北时我曾向余老师提及去医院看望杨先生,但余老师说杨先生已基本认不出先前的学生了,说我有这份心就可以了,不用去看望。因此,这次在台北转机返宁因时间也较匆忙,故未向余老师提及此事。若知这是最后一次跟杨先生见面的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会请余老师带我去看望一下杨先生的,错失这次见面良机,这成为我终生的遗憾了!

我第一次见到杨先生是在1995年的暑期。因为1995年暑期的社会心理学高级研讨班是在江西庐山的莲花洞疗养院举办。在此之前,刚从北京师范大学博士毕业的胡竹菁老师被分配到江西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工作,他给我带来了此消息。随后,胡博士、童辉杰老师和我三人有幸考上了这期研讨班。当时,三人中,他们二人都是老师,只有我是学生(二年级的硕士生),故接送杨先生从南昌前往莲花洞之事自然就由我来具体办理。这让我有了生平唯一一次与杨先生独处几个小时的机会(路上具体花费了几个小时,因是23年前的事情,已记不清了)。我记得当时乘坐的是由江西师范大学安排的一辆伏尔加牌小汽车。除负责开车的司机外,车上只有杨先生和我二人。一路上杨先生精神特佳,与我一路聊到莲花洞。可惜当时我没手机,也未带录音笔,绝大多数聊天内容都忘记了,但有一点我记得特别牢,后来我将之写进了拙著《中国心理学思想史》(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版,第708页):杨先生说他在1975之前所做的研究基本上都是不需再提的研究(因缺乏自己的“灵魂” ),言下之意是,他更加看重自己1975年以来所做的研究。而杨先生自1975年以来所致力做的事情正是“中国人的本土心理学”研究(1987年以前称“心理学研究的中国化”,1987年以后改称“心理学研究的本土化” )。

为什么这件事让我记得如此牢固呢?因为在我处于志业(杨先生语)选择的困惑期时,正是由于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1995年暑期送杨先生去庐山莲花洞疗养院时他讲的上述那段话,才让我最终坚定了换研究方向的决心。事情是这样的: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1989年考大学时,因分数不高,估计只达本科线却过不了重点线,只能报考江西师范大学,在填写志愿时,有位老师好意提醒我:若填写中文之类的专业,将来本科毕业回来后就只能当个语文老师之类的中学教师,中学教师薪水低,工作辛苦,不如报教育管理专业算了,将来回来后至少能进教育局。作为一位农村中学的高三学生,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大学,对大学一无所知,当然就将这位老师的良言奉为圭臬,最终成了江西师范大学1989级教育管理专业的一名大一新生(该校此专业的第二届学生)。到大学读了此专业之后我才慢慢发现,教育管理专业可谓是当时最不实用的专业,于是想到通过考研换专业。但当时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向父母伸手要钱资助,“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于是只好报考本校的硕士生。在此之前,杨鑫辉老师虽从未教过我,我也不认识他,不过,他当时非常出名,这我是知道的。自然就报考了他的硕士生,成为他指导的1993级基础心理学专业的硕士生。因杨鑫辉老师以研究中国心理学史出名,我的研究方向自然是中国心理学史。1995年春,杨鑫辉老师从江西师范大学调入南京师范大学,1996年杨鑫辉老师在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基础心理学专业率先在全国招收中国心理学史研究方向的博士生,我也有幸于1996年考入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成为杨杨鑫老师的首届(也是国内首届)中国心理学史研究方向的博士生,随后又开始了三年的博士生学习。经过硕士生三年和博士生近两年总计约五年的中国心理学史的学习,我从原先站在中国心理学史这一心理学史分支学科的面前,充满了好奇,却不知从何处推门而入的状态,逐渐成长为已较系统、较熟练掌握中国心理学史学科知识的博士生,对中国心理学史的认识逐渐系统而深刻。更重要的是,随着阅历的增加,我逐渐清晰地认识到,在当今“谈史色变”的中国心理学界,若将自己的研究方向仅限定在中国心理学史方面,将来连“生存”都会成问题。再联想到燕国材教授和杨鑫辉老师指导的中国心理学史方向的硕士生在毕业后绝大多数都改行的事实,让我进一步萌生了改研究方向的心思,但仍在犹豫,毕竟硕士和博士读的都是此方向,既有一定的底子,对它也有一定的感情,若不继续学习和研究它,那该以什么作为自己将来的研究方向呢?当时心中虽然纠结万分,却又不敢冒然向杨鑫辉老师提及此事,毕竟中国心理学史是他心爱的研究方向,他也是中国心理学史学科的主要缔造者之一。犹犹豫豫之际,我突然再次想起了杨先生的上番话,它让我幡然醒悟:像杨先生这么著名的心理学大家都敢和过去说再见,都能自我否定,自我扬弃,我一个穷学生还担心什么呢?这既坚定了我换研究方向的决心,也让我明确了换研究方向的方向!因此,最迟到1998年11月份,我就坚定地在心中将我的未来职业/志业和研究方向定为中国文化心理学。从此一路走来,至今也有20年时间了。今天回过头来再想想这段心路历程,当年以杨先生、黄光国先生和杨中芳先生等为代表的一批中国港台地区最优秀的心理学家给予我的无私教育和帮助,在其中直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成为我终生的富贵精神财富!

2011年9月1-3日我到台北市“中央”研究院参加“第七届华人心理学家学术研讨会”,顺便带了一本2008年在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拙著《中国心理学思想史》送给杨先生,并跟他提及在该中书有一节专写他的本土心理学思想,请他审阅;又说未经他授权,我已将当年他的那段言论放进了该节中,不知妥当否?他接过书后当场翻看了一下,跟我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说不介意我将那段话放进书中。我看他当时心情不错,就冒然向他提出合影的要求,我说:“杨老师,虽然1995年暑假我就有幸认识您了,您还亲自教过我,让我受益良多,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您单独照过一张照片,不知现在能否与您单独照一张合影?”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便有了这张与杨先生唯一的一张合影!

据《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记载:“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成为中国人心中三大人生目标。在这三方面,杨先生都为我们树立了良好榜样!由此,当今国际心理学界公认杨先生是华人本土心理学的主要领导者和主要组织者,是目前为止国际最知名的华人本土心理学家之一。但是,宋代大儒张载又曾说,读书人的一大使命是“为往圣继绝学”!这暗示,即便往圣曾“立言”,若后继无人,其所立之言终将失传,更不会对后人产生任何影响。“墨学”在秦汉之后几近中绝便是典型一例。事实上,近年来由于多种因素的交互影响,华人本土心理学无论从研究队伍还是从研究成果看,都有下滑的趋势。在此背景下,对杨先生心理学思想的深入研究愈来愈少。因此,若借用陈寅恪为《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所撰碑文,似也可以这样评价杨先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先生所倡中国人的本土心理学思想的精义,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有首军歌歌词写道:“老兵不死,只会慢慢凋零。”我们也可以说,像杨先生这样的大家也是不会死的,只会慢慢隐去。如果后来者有“为往圣继绝学”的自觉之心、勇气和灵气,他就又会变得鲜活起来!从这个角度讲,弘扬杨先生的本土心理学思想的精义,将之体现在自己的科研行动中,以促进中国心理学又好又快地向前发展,将是在杨先生逝世之际对杨先生最好的怀念!
谢谢大家!

2018年7月21日晚上首次报告
2018年7月22日上午整理成文字稿(一稿)
2018年8月4日晚上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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